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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3章 溫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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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宗在禦書房和雍郎說話,不過盞茶功夫,便嘖嘖稱奇。

雍郎一舉一動都得體大方,面對著一國之君也沒有絲毫緊張瑟縮,明宗問任何問題,知之為知之,不知也不羞愧,遇到喜歡的事情問題,也會侃侃而談,揮灑自如。

明宗便對著孫德福打趣:“瞧瞧,連吏治農桑他都有的說,真不知道大哥到底塞了多少書給他看!”又親切地問:“好孩子,告訴四叔,你每日睡幾個時辰,玩幾個時辰?”

孫德福在一邊只管賠笑,心內卻嗟嘆不已:寶王真的是不作死不會死的節奏啊!

雍郎則叉手答話,不急不躁:“回稟皇上四叔,侄兒每日睡四個時辰,無暇玩樂。”

明宗一楞,忙心疼地問:“叫四叔——才睡四個時辰?小孩子家家的正長身體,正要多吃多睡呢!何況,怎麽會無暇玩樂?大哥給你布置了很多功課麽?”

雍郎一板一眼地答道:“書山有路,學海無涯。侄兒每日上課時辰不多,但自知須得多知多識,方才能慢慢得窺天地大道。不過侄兒每日都有練武時辰,所以並不會太過枯燥。企四叔勿念。”

明宗又欣慰又無奈地點點頭,先安撫:“還是要休息好,子午覺最養人的,一定要睡。不可熬得太累。你年紀小,果然熬得體虛了,容易都補不回來!”又接著問道:“平日喜歡看什麽書?”

雍郎臉上禁不住流露出一絲溫暖,瞬間又低下頭去,平穩答道:“什麽都看一些,不過更喜歡看史書。昔日太宗有言:以史為鑒,可以知興替。侄兒私心以為,以史為鑒,亦可以知世事。侄兒年幼,無法走遍江山,人間百態自是無從可知。然看史書時,常從細微處可知人情世故。侄兒深感受益匪淺。”

明宗大讚:“說的好!雍郎可當得我宗室第一聰明人!”

雍郎卻不驕不躁:“四叔謬讚,侄兒年幼,當不得的。”

明宗越看越愛,忍不住道:“若朕有子若此,這大唐天下,還愁什麽後繼無人?”

一直穩重的雍郎,在聽到這句話之後,終於禁不住動容,臉上激動得紅成了一片。

孫德福在一邊,臉色也禁不住變了!

果然七歲大的孩子,還是沒忍住,終於被聖人試出了虛實!

明宗笑瞇瞇地招手叫雍郎到自己跟前,一把抱起坐在自己腿上,然後一指禦案,大方地說:“雍郎喜歡什麽,直接拿走!”

禦案上,先供了玉身金角的傳國玉璽,然後朱砂筆,墨玉硯,宣州紙,黃田的筆架,壽山的閑章,鈞瓷的茶碗,翡翠的念持珠,各種零零碎碎,可都是頂級上品的好東西。

雍郎臉上漲得通紅,擡起頭來看明宗,終於流露出一絲稚氣:“四叔說真的?”

明宗爽朗大笑:“君無戲言!除了朕的玉璽,你看上什麽拿什麽!”

雍郎咬咬牙,鼓足了勇氣,一指明宗的閑章:“四叔,侄兒喜歡這塊壽山玉!”

明宗笑容越加深沈,聲音連頓都未頓一下,接口便朗聲笑問:“喜歡壽山玉還是喜歡朕這枚閑章?”

雍郎咬著嘴唇,低聲道:“侄兒看著他便如看到了四叔,心生感念。”

明宗顯得十分感動,甚至眼睛都有朦朧,雙手緊緊摟住雍郎,道:“好!好孩子!你今日要什麽,四叔都給你!德福,快拿個盒子,給雍郎裝起來,悄悄塞在一會兒朕的賞賜裏。”然後親昵地貼著雍郎的耳朵說:“咱們不告訴你阿父,你自己回去悄悄放起來。那東西如朕親臨,可萬萬不能弄丟了啊!”

雍郎早已呆住,聞言歡喜激動得臉更紅了:“多謝四叔!您對雍郎真好!”

孫德福這邊就似早有準備一般,變戲法一樣,從旁邊櫥子裏拿了個明黃色絲絨繃面的小小的長方形盒子,閑章放進去,剛剛好。孫德福還笑著呈給雍郎看:“小郎君看好了,就是這個盒子。您可千萬別直接交了你家王爺,否則,他一準兒嚇得直接還回來,您就留不住了。”

雍郎咬著嘴唇連連點頭。

明宗便又捏捏他的小臉,手在雍郎的小細脖子上摩挲良久,方才嘆道:“若芙那個孩子若是保住,比雍郎還要大呢!”

孫德福身子一僵,低頭不語。

雍郎竟然也不問若芙是誰,而是直接安慰明宗:“四叔,侄兒會替小哥哥孝敬你。等四叔家的小弟弟出生,四叔就不孤單了!”

明宗聽了這話,雖然有一絲意外,但還是眼眶微濕,再次把雍郎緊緊地摟進了懷裏:“好孩子,四叔也會像疼你那個未出世的小哥哥一樣疼你!”

說著,就像一時沖動,一拍案:“孫德福,來,拿黃綾聖旨來,朕要給雍郎封個爵位!”

孫德福一楞,連忙阻攔:“聖人,這事兒是不是先和寶王商量下?”

正說著,人報:“寶王到。”

明宗挑挑眉,笑意一淺,片刻又加深了笑容,道:“說曹操,曹操到!德福你說的也有道理,這事兒也的確該先商量大哥。”

寶王一腳踏進門,只是微微一拱手,便笑著問道:“四弟有什麽事要跟我商量?”

裘太後和餘姑姑剛剛收了淚,正在侍女的服侍下勻面梳妝,忽然一個內侍急急進來,低低在裘太後耳邊稟報,如此如此!

裘太後大驚失色,噌地站起,一手拉住餘姑姑,急道:“糟了!皇帝要封歡哥兒!”

餘姑姑頓時也嚇得臉色一白,顧不得兩個人都是披頭散發,轉身便同裘太後主仆兩個人往外跑,餘姑姑更是直接高喊:“備馬!”

一路風馳電掣。

唐宮之內馳馬如斯,百年而來能有幾人?

所有的侍衛都繃緊了勁兒,待看清了是裘太後和餘姑姑,一個個都嚇掉了下巴!

天啊!年近六旬的太後,和同齡的老姑姑,竟然還能騎馬騎成這樣!太了不起了!

直到此刻,大家才交頭接耳地彼此提醒起來:“太後可是裘家當年的長女,弓馬騎射都很是了得!就連餘姑姑,據說那也是一門虎將,不是大戰中父兄戰死,也不至於跟著太後進了宮。”

“對啊對啊!記不記得面選的時候聖人怎麽說的?當年餘姑姑可是一張弓連射二十三箭,生生把一只斑斕猛虎射成了篩子!”

“這是出了什麽事兒?逼得養尊處優四十多年的太後宮內騎馬?”

“誰知道?沒聽說前朝有什麽啊!”

“好像今兒寶王帶著他們家神童入宮了……”

“那能有什麽事兒?總不至於陛下看人家兒子好,要搶來自己養!”

“呵呵,真要如此,寶王巴不得呢……”

“噓!你們倆還要不要吃飯的家夥了!”

“呵呵,那個,就是哈,今天天兒不錯……”

“那是,那是,天上有塊雲,有點兒像匹馬……”

“瞎說,分明像兩匹馬……”

……

裘太後和餘姑姑趕到禦書房,正聽到明宗的聲音在高聲大笑:“大哥!我就知道你心底裏是歡喜的!”

寶王得意洋洋的聲音便響起來:“臣謝主隆恩!”

餘姑姑聽得這話,心裏咯噔一聲:怎麽?事情已成定局了麽?腳下不由一軟。

裘太後卻不管這個,大步流星走過去,一把推開禦書房的門,往門口站定,一看:寶王正捧著一軸聖旨,笑嘻嘻地伸手攬過幼子,眼中閃過壓抑不住的喜色!而雍郎,也通紅著臉,掩飾不住的激動歡喜!

明宗擡頭看見自家母親散著頭發、素顏無妝,額上密密一層細汗,目光冷峻地站在門口,心中不由微微內疚,但一轉眼間,又堅定起來,已經換了笑容滿面:“阿娘來得正好,我看雍郎實在是聰慧,剛剛已經封了他溫郡王!”

餘姑姑本來就已經腳軟,待聽到這個消息確實,便站立不住,順著禦書房的墻面便滑下來,坐在地上,一陣抑制不住的悲哀絕望,從心底裏冒了上來,低下頭,捂住嘴,淚落如雨。

裘太後悲哀地看著自己的兩個兒子,道:“登高跌重。雍郎這樣小,你們加了這麽重的擔子到他身上,不怕壓垮他麽?他還只是個孩子而已!”

一語雙關。

明宗能聽懂,但卻不能懂,只是轉頭淡淡地看向寶王。

而寶王這時候就算能夠聽懂,也不會放手已經到手的爵位,臉上閃過一絲厲色,聞言便只是淡淡地笑著答了一句:“母親不要溺愛雍郎,他是皇室一脈,必要擔起他該擔的。”

明宗眼中殺機閃過,笑著看向裘太後,安慰道:“阿娘不要過於擔心。雍郎是幼子,承爵實在輪不到他。可兒子實在喜歡這個孩子,賞個空銜,等他大了,再行分配差事,總不至於白費了他這一身的氣度。”

話說得體貼入微,絲毫感覺不到奇異之處。

寶王更是接話笑道:“四弟已經替雍郎思慮得這般周到了,阿娘就不用多想了罷?我也會管住雍郎的幾個嫡庶兄長,絕不令他們生出嫉賢妒能之心。一定護住雍郎周全便是!”

裘太後微微閉眼,半晌,向餘姑姑那邊伸出手:“既如此,你們兄弟決定就好。我乏了,先去睡了。都不必過來了。”

餘姑姑只得強撐著站起身來,一邊悄悄流淚,一邊伸手接過裘太後的手,互相攙扶著,往外走。

裘太後忽然低聲喝道:“你給我有點出息!四十年咱們都沒被打倒過,這點事,算個屁!”

餘姑姑一凜,振奮一下精神,狠狠抹一把眼淚,咬牙道:“不錯!這才到哪!咱們大風大浪都過來了,這點小心機算什麽!”

裘太後冷笑一聲:“咱們倆都得好好活著,看這兩個小兔崽子,到底能玩出什麽花樣來!”

餘姑姑用力點頭:“是!婢子也想看看,他們這盤棋,到底要怎麽下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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